阅读提示：12月3日，加拿大多伦多高等教育战略咨询公司（Higher Education Strategy Associates）官网发布《2025年高等教育世界——年度回顾（The World of Higher Education — Year in Review 2025）》报告，旨在超越传统的国别分析视角，提供一个真正全球化、跨国界的2025年度高等教育发展全景图。报告分为热点议题、国别概要、数据统计、战略规划等四大核心板块，本文根据“战略规划”部分编写而成。
《2025年高等教育世界——年度回顾（The World of Higher Education — Year in Review 2025）》报告“战略规划”（Strategic Planning in 2025）部分，聚焦全球顶尖高校的战略规划实践，通过分析上海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Academic Rankings of World Universities, ARWU）2024年榜单前200所高校的战略规划（不含2所非典型大学机构及34所未公开规划的中国高校，仅北京理工大学（Beij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除外，故实际分析164所），揭示了高校战略规划的结构类型、时间特征、年度新动态及标杆案例，为理解全球高等教育未来发展方向提供了重要视角。该部分核心目的在于通过解读战略规划的内容变化与结构设计，把握顶尖高校的自我定位雄心与行业发展趋势——尽管战略规划常被质疑带有公关属性，但仍是洞察高校发展优先级与行业演变的关键窗口。
规划周期
在164所有效样本高校中，战略规划的时间特征呈现明显分层。15所高校无全校统一战略规划，主要集中于顶尖美国私立高校（如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以及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剑桥大学（University of Cambridge）等非美机构，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是唯一无战略规划的美国公立高校。这类高校多处于排名顶端，无战略规划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作为强大学院的联盟体，全校性规划可能阻碍各学院的自主发展野心（如哈佛、耶鲁（Yale University）、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二是已处于声望巅峰，无需通过战略规划推动地位变革，因此缺乏制定动力。
28所高校拥有无限期战略规划（部分称为“规划框架”），这类规划多包含适用于任何时期、任何机构的通用性表述（如关于教学与研究的泛化原则），同样多见于顶尖高校及少数日本高校。部分高校会根据实际情况定期“更新”规划内容，而顶尖高校的无限期规划常以密集文字呈现，无图片或图表（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的规划是典型代表）。此外，德国和日本的“卓越计划（excellence programs）”深刻影响了两国高校的战略规划——许多高校为参与卓越计划竞争，仅制定科研卓越专项规划，而缺乏涵盖所有办学活动的全面战略规划。
剩余121所高校的战略规划设有固定期限，其中43所规划周期为10年及以上，且高校的全球排名与规划周期呈负相关，顶尖高校更倾向于制定长期规划；其余高校的规划周期为4-8年，最短周期集中在澳大利亚（法律强制要求短期规划）和欧洲大陆（校长选举制下，战略规划常作为管理团队的施政纲领）。
2025年度制定规划的高校
2025年，共有21所上海软科前200高校发布了新的战略规划。从地域分布来看，美国有7所，分别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UC San Diego）、犹他大学（Utah）、密歇根州立大学（Michigan State）、伊利诺伊大学（Illinois）、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亚利桑那大学（Arizona）、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Penn State）；欧盟有9所（含4所荷兰高校），包括奥胡斯大学（Aarhus）、巴黎索邦大学（Paris Sorbonne）、米兰大学（Milan）、乌得勒支大学（Utrecht）、伊拉斯姆斯鹿特丹大学（Erasmus Rotterdam）、瓦赫宁根大学（Wageningen）、巴塞罗那大学（Barcelona）、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洛桑联邦理工学院（EPFL Lausanne）；其他地区有6所，涵盖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Hebrew University）、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大学（New South Wales）和西澳大利亚大学（Western Australia）、中国香港的香港理工大学（Hong Kong Polytechnic）、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Manchester）。这些新规划为分析年度战略趋势提供了核心样本。
规划的结构与类型学分析
根据结构特征，2025年顶尖高校的战略规划可分为三类，各类规划在复杂性、主题设计和适用场景上存在显著差异。
单一层级基础型
这类规划是最简单的战略形式，将办学活动归为3-4个核心主题（或称为“领域”），前两个主题通常是“教育”和“研究”，第三个主题围绕欧洲高校所称的“第三使命”展开，具体形式包括“社区参与”（美国赠地大学常见）、“创新”“创业”或“影响力”，部分规划会增设第四个主题，涵盖“人才投资”“技术”“基础设施”等支撑性内容。单一层级基础型规划在非精英高校中更为普遍，但在2025年发布新规划的顶尖高校中也有案例，如亚利桑那大学、卡内基梅隆大学、伊拉斯姆斯鹿特丹大学。这类规划的优势在于易于起草和理解，契合高校教学、研究、第三使命的核心职能划分，适合作为常规性活动清单，但难以支撑具有变革性的发展目标。
单一层级主题型
这类规划比基础型更为复杂，主题更抽象（不再局限于教学、研究等功能性划分），且主题数量通常超过4个，不同规划在主题数量和偏离传统职能划分的程度上存在差异。例如，香港理工大学的规划包含常规四大主题及“国际化”专项主题；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主题为研究、教学、国际化、“多样性、性别与包容性（Diversity, Gender and Inclusion）”及“社区”；巴黎索邦大学的战略规划（名为“路线图（feuille de route）”）长达100多页，围绕跨学科发展、学生生活、博士培养等10个核心议题展开。
在更复杂的单一层级主题型规划中，高校会采用抽象化、非具象化的主题名称。曼彻斯特大学的规划设有五个主题：“灵活、个性化且数字化赋能的学习（Flexible, personalised and digitally enabled learning）”“从卓越研究到实际影响力（Research excellence to impact）”“创新动力源（A powerhouse of innovation）”“值得合作的大学（The university to partner with）”“全方位数字化（Digital inside and out）”；奥胡斯大学的六个主题包括“国际顶尖水平的研究”“高标准的热门学位项目”“连贯活跃的校园”“基于研究的创新与创业”“数字化领跑者”“引领可持续发展”。瓦赫宁根大学的规划则将主题分为“全球层面”（涵盖教学与研究）、“组织层面”和“个人层面”三类，后两类相当于其他规划中的“支撑性要素”，聚焦机构对人才和结构的投资。这类规划的核心特征是通过主题传递机构野心或核心价值，而非简单划分职能领域，即便具体行动与基础型规划有重叠，也通过主题化组织体现明确的变革方向。
多层级主题型
部分高校的战略规划结构更为复杂，包含多个主题层级，试图区分“发展目标”与“实现路径”。例如，犹他大学设有六个“价值目标”（实则更接近具体目标）和三个“核心支柱”；米兰大学有七个目标和四个战略方向；洛桑联邦理工学院包含三个“目标”和九个“横向领域”；新南威尔士大学设有四个“战略原则”、九个“战略支柱”（含五个“影响路径”和四个“影响焦点领域”）；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规划则包含七个目标和十四个战略举措。
这类规划的初衷是厘清目标与行动的关系，但多数规划未明确说明层级间的逻辑关联，给人“试图满足所有内部诉求、讨好所有利益相关方”的印象，反而违背了战略规划的核心要义——“若万物皆为优先级，则无优先级可言”。密歇根州立大学是少数例外，其通过简洁图表清晰呈现了主题与优先级的重叠关系，避免了多层级结构的混乱。此外，部分主题型规划（含单一层级和多层级）会列出重点研究主题，这些主题多为跨学科概念，而非具体学科领域，例如乌得勒支大学的“青年动态”“开放社会机构”“生命科学”“可持续发展路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推进基础科学知识”“理解文化与解决差异”“塑造与运用技术”等，瓦赫宁根大学的六个研究主题则紧密围绕生命科学与环境领域，契合其办学定位。部分高校会将研究主题单独纳入科研规划，而非全校战略规划。
2025年度规划的新动态
2025年顶尖高校战略规划的新动态主要体现在规划框架、主题兴衰两个方面。在规划框架与时间特征上，全球多数高校的战略规划设有明确期限（以5年或10年为主），但美国部分高校仍采用无限期规划（如亚利桑那大学、伊利诺伊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和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新规划则是对现有规划的“更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是少数调整规划周期的高校，将传统4年规划改为10年规划。此外，部分规划的框架突破了常规模式：巴黎索邦大学的新规划更像一份129页的分析报告，聚焦十大核心议题的建议，而非传统战略规划的定位与品牌塑造（与其2018年合并后的首份规划形成鲜明对比）；巴塞罗那大学的规划虽开篇列出四大主题，但后续快速转为高管团队的任务清单，且多数任务与主题关联较弱，本质上是一份行政工作清单。
在主题兴衰方面，最显著的变化是美国多数高校在新规划中淡化了“公平、多样性与包容性（Equity, Diversity and Inclusion）”主题，仅宾州州立大学逆势将“多样性、公平、包容性与归属感（Diversity, Equity, Inclusion and Belonging）”列为五大核心主题之一，这与美国当前的政治环境密切相关。
而呈现增长态势的主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数字化与人工智能（Digitization 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约三分之一发布新规划的高校（包括伊利诺伊大学、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卡内基梅隆大学、乌得勒支大学、奥胡斯大学、米兰大学、曼彻斯特大学、西澳大利亚大学）重点强调数字化（或“数字领导力”）与人工智能，其中人工智能常以“确保AI具备人文关怀”等委婉表述呈现，应用场景主要集中在教学与教学管理，其次是研究，偶尔涉及高校运营。二是伙伴关系与合作（Partnership and Collaboration）。近一半的新规划提到需要加强与企业及其他教育机构的合作（如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伊利诺伊大学、亚利桑那大学、巴黎索邦大学等），若将“服务社区”（美国赠地大学的核心使命）纳入统计，这一比例接近三分之二。新南威尔士大学强调“召集协调（convening）”职能，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则重点突出国际联系（主要应对以色列高校面临的国际抵制浪潮）。这一趋势的核心变化的是，高校不再将伙伴关系视为“自下而上自然形成的结果”（如依赖研究者个人建立合作），而是将“发起和维持伙伴关系的能力”视为重要的机构竞争优势。
2025年度最佳规划
2025年最具雄心的战略规划来自曼彻斯特大学的《从曼彻斯特走向世界（From Manchester to the World）》。该规划虽包含“北极星（North Star）”等流行术语，但其五大“重大跃升”（big leaps）中的三个主题展现了突破性的发展思路，值得重点关注。
第一个核心主题是“全方位数字化（Digital Inside and Out）”，规划提出将曼彻斯特大学打造为全球在线教育强国的目标，计划到2035年实现50%的总入学人数来自在线教育（目前仅有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等少数大型研究型大学达到这一水平）。该主题不仅涵盖AI在教学与管理中的常规应用，还包括对数字教育的重大新投资，以及独特的“双重保障”——既确保教职员工具备最大化利用在线教育资源的能力，又将数字技能嵌入课程体系，实现学生数字素养的系统性提升。
第二个核心主题是“值得合作的大学（The university to partner with）”。在众多强调合作的高校规划中，该主题最清晰地阐述了“如何成为高效合作伙伴”的具体思路，尽管部分战术措施与目标的匹配度仍有提升空间，但曼彻斯特大学明确认识到“伙伴关系并非自发形成”，需要机构层面的主动构建与维护，这一认知超越了多数高校的浅层表述。
第三个核心主题是“灵活、个性化且数字化赋能的学习（Flexible, personalised and digitally-enabled learning）”。其核心承诺是将可获得学分的半工半读机会（credit-bearing work-study opportunities）嵌入所有学生的学习路径（包括在线学生），使曼彻斯特大学成为英国“赋能伙伴学习（partner-enabled learning）”（即北美所称的“工作整合学习（work-integrated learning）”）的首选院校。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多维度协同：课堂技术的整合应用、课程体系重构、学生评估方式革新，以及伙伴关系网络的支撑，展现了对未来高等教育学习模式的前瞻性探索。
尽管该规划的部分目标可能面临落地挑战，但不可否认其雄心与创新性，为全球顶尖高校的战略规划提供了重要参考——战略规划不应局限于常规任务清单，而应通过明确的主题与具体的行动，传递机构的变革决心与发展方向。
总体而言，2025年全球顶尖高校的战略规划呈现出结构多样化、主题聚焦化的特征。无限期规划、长期规划与短期规划并存，反映了不同高校的发展阶段与治理模式；基础型、单一层级主题型与多层级主题型规划的分化，体现了高校对战略规划功能的不同认知；数字化、人工智能与伙伴关系成为年度核心主题，呼应了全球高等教育面临的技术变革与资源协作需求。曼彻斯特大学的战略规划以其突破性的目标设计与系统的行动思路，成为2025年的标杆实践，为行业提供了“如何通过战略规划引领变革”的有益借鉴。
（来源：高等教育战略咨询公司（Higher Education Strategy Associates）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