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11月19日，大学世界新闻（University World News）官网刊发黄福涛、刘念才和西蒙·马金森（Simon Marginson）联合撰写的会议综述文章，系统回顾了2025年11月15日在上海交通大学举办的第四届卓越教育国际研讨会暨第十届世界一流大学国际研讨会（The 4th Shanghai Forum for Education Excellence & The 10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SFEE-4 & WCU-10）。以下是文章要点。
2025年11月15日，上海交通大学举办闭门国际研讨会，来自亚洲、英国及北美等地区的20余位资深学者与青年研究者围绕“2050年代将塑造世界一流大学的力量”展开深入探讨。与会者普遍认为，地缘政治对抗、技术变革、人口结构变化与气候变化的交织叠加，正使高等教育进入深度不确定性阶段，全球学术生态面临重构。
地缘政治的影响呈加速凸显之势，成为共识度最高的核心力量。全球环境日益固化，科研合作、人才流动乃至思想传播均更多被置于国家安全视角下审视，有学者将其定性为“冷战思维”，但多位参与者强调，当前新兴世界秩序较20世纪的二元对立更为碎片化——“第二次冷战并非第一次冷战，世界不再分属两大固定阵营，而是呈现出重叠集团以不可预测方式竞争、聚合与分化的态势”。美国与加拿大在将大学视为潜在安全漏洞方面态度最为坚决，催生了专注“科研安全”的新官僚体系，且这些制度一旦确立便难以逆转；欧洲虽也在收紧相关政策，但其高校开放度仍高于北美同行。与此同时，亚非拉地区的“不结盟国家”或“灰色地带”国家拥有了远超20世纪的政治经济自主权，能够在不明确站队的情况下同时与中国及西方合作，这种地缘格局变迁或将使2050年代的“世界一流大学”呈现更多区域差异化模式。
人工智能是重塑全球高等教育的第二大关键力量，其中各国政府主导的AI重大项目引发广泛讨论，尤以美国“星门计划”（Stargate）为代表——这类项目被部分学者视为将科学发现从大学剥离、集中于政企联盟的尝试，若成真将挑战大学作为科学公地守护者的历史角色。即便对通用人工智能发展前景持谨慎态度的学者，也认可AI已在改变科研图景：算法治理、高能耗计算科学及AI基础设施的经济不确定性，可能加剧机构与国家间的不平等；而AI伦理领域存在明显空白，“关于AI潜力的讨论泛滥，但高校中AI的伦理使用与负责任应用却鲜少被提及”，学者警示，若世界一流大学不能引领相关讨论，可能将话语权让渡给企业或国家安全机构。
长期来看，气候变化与人口结构压力的影响更为深远。海平面上升、极端天气等气候危机将催生新的教育需求并改变国际人才流动模式，如孟加拉国低洼地区可能出现的大规模人口迁移将引发连锁反应，但高校尚未为这类危机带来的科学与组织挑战做好准备。人口结构变化在东亚尤为突出，日本、中国、韩国及欧洲部分地区青年人口萎缩，迫使高校更依赖国际学生维持招生与科研能力，然而地缘紧张、签证限制及部分国家的排外情绪正削弱传统流动路径的可靠性。
面对多重挑战，传统世界一流大学模式不会彻底崩塌，但新机构形态将应运而生。亚洲学者提出，未来可能出现扎根本土知识体系、发展需求与社会优先事项而非遵循英美模式的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学；也有学者对此存疑，认为高等教育金融化加剧与绩效指标主导的趋势，会阻碍办学使命的多元化，甚至推测部分国家的高校可能通过上市或准市场化结构保障财务稳定。知识合作议题引发激烈讨论，尽管开放科学理念受侵蚀，但学者们认可合作将因区域、学科与政治环境呈现差异化特征，数字协作可能在人员流动受限领域扩大，但无法完全替代研究者跨境流动。学术自由与机构自治的重要性被反复强调，这是高校开展支撑全球科学进步的基础研究的前提。
高校如何平衡国家使命与全球责任这一经典难题，在当下更显复杂——高校需契合国家产业战略与地缘议程，同时坚守全球角色。与会者指出，国家层面的限制不会剥夺学者构建全球网络的能力，“我们齐聚于此，正是因为相信学术主体的能动性”。新加坡、加拿大及中国的案例表明，在有利政治环境、可持续资金支持与强大机构自治的保障下，世界一流大学可兼顾国家发展与全球公益。
青年学者的观点揭示了新一代高等教育体验的变化：学生对AI工具的依赖度已超教师与家庭，且不少人不再期待高校承担伦理塑造核心角色，这可能削弱高校培育全球公民的能力。学者们强调，世界一流大学若要保持相关性，必须重构伦理意识、跨文化能力与社会责任感的培养方式。
一位资深学者的总结道出了与会者的审慎乐观：世界一流大学的成功，不仅在于科研产出，更在于其作为思想与人才跨境自由流动平台的属性，这种跨境对话能力在分裂时代尤为关键。“排名救不了我们，竞争救不了我们，真正重要的是信任——机构间、学者间及社会间的信任”。研讨会最终达成共识：尽管高校面临前所未有的动荡，但只要集体行动、坚守伦理并勇于创新，就拥有塑造更具合作性的全球未来的独特潜力。
（来源：大学世界新闻（University World News）官网）